2014年3月28日 星期五

「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

文/說書人

服貿本身的爭議在3月23日學生衝行政院之後,多數的討論已經轉到「國家暴力」上,但義憤與譴責之餘,矛頭卻只對準國民黨馬江,說明了思維跳不出藍綠框架。
3月26日勞權會發表一篇聲明(全文),從資本主義現實的狀況出發,既肯定服貿同時也批判服貿,同時並舉兩岸經貿往來有利於東亞和平與階級鬥爭的重要性。而當天勞權會會長羅美文在經濟部前的講話(影片)與這篇聲明,在網路上被戰爆,更多人是跳出來指責勞權會與羅美文是「假工運」,以「統派」的標籤關上理解的大門。
3月27日台大政治系部分系友在社科院門口發起焚燒江老師著作的活動,一位政治系學生接受訪問時說:『前幾天行政院動用警力驅離現場的學生與民眾,是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新聞連結
『是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這句話對我的衝擊很大。我不可能替國家暴力背書或說任何話,但當大家選擇走向反抗之路上,就必須認清暴力是資產階級國家機器的必然手段(政治系的學生會不懂嗎?),你不能把學生號召去「革命」之後,又用眼淚來相互取暖,這只會讓流血這件事變成無比廉價而已。
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說出『是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這句話(同時臉書上又瘋狂轉載一部影片,其中一段說「噴水車從歷史課本裡走出來」),彷彿國家暴力只有在這次行政院事件才出現,以前從來沒有。我對這句話耿耿於懷。日據時代台灣人反抗被鎮壓,台灣人卻說日本殖民者給我們帶來了現代化,而當時的「國家(外來殖民者)暴力」卻成為現在的緬懷對象。我能為『是台灣社運史上未發生過的暴力鎮壓事件』這句話找出的理由只有:它仍然是在號召反馬反國民黨。這場運動不斷撇清藍綠惡鬥的標籤,但卻不斷在循環著藍綠惡鬥的模式。
(羅美文參與罷工的海報,1988年)
再回到羅美文身上。「羅美文是假工人」!「勞權會不搞工運」!還記得1989年的遠東化纖罷工嗎?羅美文與其妻子黃秋香都是當時罷工的靈魂人物。遠化罷工遭到官方與資方的強力鎮壓之後,羅美文與黃秋香仍然走在工運的第一線。2012年社會所關注的華隆罷工,不斷能看到羅美文與黃秋香在現場奔波穿梭的身影(很遺憾的,現在的人只記得陳為廷)。而羅美文與黃秋香正是從自己的勞工立場出發,在這二十多年以來的工運實踐過程中,建立了對於社會主義與中國統一如此階級與民族雙重解放的科學認識。難道當時的鎮壓不是國家暴力?難道支持統一就不是工人?

2014年3月26日 星期三

思想與學運(趙剛)

文/趙剛(東海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發生在24日凌晨的事件是不幸的。國家暴力是要譴責的。然而(還是必須然而),這個暴力歸根究底並非來自肉身個人,而是源自民族國家體制。換句話說,不論是資本主義政權或是社會主義政權,當面對這樣的挑戰,暴力或非暴力,反應大致如此。相對於台灣知識圈所向來崇奉的歐美日,就以警察為代表的國家暴力而言,台灣的國家暴力客觀地說還是最「文明的」,或最「軟弱的」──這應是無爭議的。如果藉此機會讓對暴力的訴苦譴責能夠上升到「民族國家與暴力」的論述高度,那或許應該是更有意義。

但論述的缺乏或無法提升,恰恰是這次「太陽花學運」的一個顯著特徵,無言且客觀地反映在運動訴求的朝夕變騰。原因至少可以從兩方面探索。首先,這是在「歷史終結」或「意識型態終結」的當代社會中相當普遍的現象;尤其發生在諸多第三世界前威權國家的「顏色革命」,就都是嚴重缺乏論述的。其次,若從在地歷史來看,從野百合到野草莓到太陽花,也有一個缺乏論述的祖孫系譜。在常識中,反威權爭自由,一如反惡霸強梁,固然「不需要」論述,但在台灣這些年來的主流論述裡,特別是在與中國大陸在進行志得意滿的對照時,台灣不早就不是威權體制了嗎?那麼,為何運動一起,還是得繼續沉浸在這種論述缺乏的狀態中呢?這個運動裡的某一側翼,雖然位居邊緣而且有其一定的進步性,但如果只靠舉著一個不分疏的「反新自由主義」旗幟發聲或發願,也一樣反映了論述的缺乏,但這一翼可以另外討論。

論述的缺乏,其實弔詭地又是運動之所以能繼續的「動力」之一。因為運動所依賴的更是某種「我群」的情緒,而非現實的分析──這只要想到「懶人包」就思過半了。老實說,如果運動是建立在冷酷的現實主義基礎上分析的話,馬英九政權的思維模式──經濟與政治二分,經濟上利用中國崛起尋找台灣發展機會,政治上繼續親美親日反共──又如何以及在哪些地方是運動的敵人呢?除非運動堅稱台灣必須在政治與經濟與所有其他議題上,都要與「中國」完全切割;他們做他們的「支那人」,我們做我們的「台灣人」。設若並非如此,那麼運動的論述是什麼呢?如何看待台灣依存於貿易的現實?如何立足於東亞地緣政治?如何追求兩岸和平?如何凝和分裂社會?……。這些問題所需要的不是情感或是「確信」,而是「責任倫理」。

不客氣地說,情感與確信,固然讓持有者因他者邪惡而自我感覺良善,但是否有可能良善的自我感覺恰恰是指向一個更悲慘的地獄之境呢?未來不可知。退一步而言,運動話語或懶人包所指出的那些未來如何如何恐懼,是否是讓已經不待未來,而在過去這二十年來已經存在並步步加深的各種社會問題,找到一種懸置或麻木的方式呢?在這種感覺結構裡,最可怕的是台灣年輕人將來要向大陸人租房子,而非現在早已買不起、早已只能租房住,而且薪水也早就不夠了。

2014年3月25日 星期二

楊逵的台灣人脊梁(曾健民)

楊逵(網路圖片)
文/曾健民(台灣社會科學研究會)

猛闖政院的青年學生中,有位分配至民進黨姚文智立委辦公室實習的財團法人小英教育基金會實習生魏揚,看了報導才知他是楊逵的曾外孫。在這場景看見魏揚身影,不禁想起楊逵一生的精神。

雖然兒子經常會叛逆父親,孫子也不保證與祖父一樣,但在這個時刻重提楊逵精神,盼參與運動和支援運動的市民,甚至在後面添油加火的政客,平心靜氣重溫這種精神,為台灣今日閉鎖的處境找一點出路。

在台灣爆發慘烈的二二八事件時,楊逵在混亂中沒有被漫天虛假的激情蒙蔽,當時他寫下了〈二二七慘案真因〉,語義深長地說:「我們知道兄弟相鬩之不利,以血洗血之不該」,「這次民眾的義舉,並非要反抗國民政府,也不是要離叛祖國,更不想要做哪一國的殖民地,只是要提奸拿賊而已。」 

在二二八事件後,楊逵致力彌合內外裂痕,堅持省內外同胞的民族團結。帶領一批年輕人下鄉教導「用腳寫作」的文學,並積極建設台灣新文學,在「橋副刊論戰」中他寫了〈台灣文學問答〉,主張:「台灣是中國的一省,台灣不能切離中國」,他敏銳認識到當時美國日本借著「託管」、「獨立」陰謀,要把台灣從中國分離出去,在台灣文學領域中他抨擊:「如其台灣的託管派、美國派得樹其幟,而產生他們的文學」才是「奴才文學」,他們「雖有主子的支持鼓勵而得天獨厚」,也不得人心。

1949年初,國共內戰波及台灣,楊逵發表〈和平宣言〉,再度警覺到外力介入的「獨立」、「託管」,第一條便要求:「請社會各方面一致協力消滅所謂獨立以及託管的一切企圖,避免類似二二八事件的重演。」並呼籲從速「政府還政於民」、「遵照國父遺教,由下而上實施地方自治」。楊逵後來因此下獄,刑期比日據時期幾次加起來的時間還要長。

2014年3月23日 星期日

「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傅斯年」

(網路圖片)

文/說書人

很多人在轉貼傅斯年的這段話,老實說,我非常認同傅斯年校長的作法與說法。

但是,轉貼的人又有多少人知道這段話的背景?

1949年「四六事件」(抱歉,不是大家掛在嘴上的「六四」)爆發前一晚,傅斯年對當時負責驅離學生的彭孟緝說了這段話:「我有一個請求,你今天晚上驅離學生時,不能流血,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彭孟緝則如此回答傅斯年:「若有人流血,我便自殺。」


而「四六事件」發生的背景,是當時台灣的進步青年眼見祖國內戰情勢節節高升,而發起運動共同聲援大陸青年的「反內戰」、「反饑餓」與「反迫害」的浪潮。以台大學生組成的「麥浪歌詠隊」為例,他們唱的歌曲《你是燈塔》、《你是舵手》及《王大娘補缸》就是大陸的學運歌曲。


當時受國民黨迫害的學生,面對「國家機器暴力」,選擇的是更加堅定地反對內戰,從而許多台大的學長回到大陸,參加社會主義革命道路,畢生堅持中國統一。


我想說的是,大家眼中現在台灣的「混亂」或是「秩序」,都是完全抽離歷史的。現實需要歷史,運動需要歷史,當然,大家對於服貿的反對或支持同樣需要歷史。

你可以選擇不當中國人,完全燃燒台灣魂。但是,就算你把兩岸當成兩國,如此接近的鄰國也需要和平來維持關係,而兩岸的經貿往來從完全禁斷逐漸走向開放,這是一種進步,不只是經濟利益(或者有人當成收買台灣),更是通往和平的一種機制。台灣內部的對立,反映的其實是兩岸的對立、緊張與衝突。

當你穿著NTU的長袖帽T衝在前面說「我們是台灣人」時,當你轉貼著傅校長這段話而流淚的時候,請你想想當年台大學長是如何為著反對中國內戰、要求和平而付出的貢獻,當然,他們也流了血,甚至犧牲了生命。而且,其實傅校長也是大家很討厭的「中國人」,他在1949年的校慶演說中也提出了:「敦品、力學、愛國、愛人」,成為台大沿用至今的校訓。(「力學」後來在閻振興校長時期改為「勵學」)

當你剝離歷史在看傅校長所說的話,所能夠得到的,就像是「每隔60秒就有1分鐘會過去」這種看似哲理很深,其實很空洞的「至理名言」。

關於「四六事件」可以參考藍博洲的文章〈一九四九年四六慘案始末〉(非懶人包)

(上)http://huzhuhui.org.tw/?p=691
(下)http://huzhuhui.org.tw/?p=690

延伸閱讀:傅斯年(維基百科)

2014年3月19日 星期三

服貿協定,立院藍綠對決的一齣扮仙戲(兩岸犇報)

文/《兩岸犇報》67期社評

傳統廟會活動,野台戲在「正戲」開演之前,總會先來上一齣酬神祈福的「扮仙戲」,雖然台下觀眾寥寥,但卻酬勞極高,主要目的是向神明祝賀、祈福,而非供你我凡人觀賞。此戲演來枯燥乏味,藝術性不高,儀式性極強,唱腔唸白皆用「官話」,《三仙會》、跳《加官》、接《金榜》一個個套路下來,「西皮、福路」南詞崑腔,台上好不熱鬧,台下四顧茫然。

每年春天開議的立法院,照例也要先演上一齣「扮仙戲」,戲碼年年翻新,形式千篇一律。只見立委諸公不分朝野,嘶吼、拉扯、打群架,爭先恐後霸佔主席台;滿朝文武行禮如儀,閉目、打盹、玩手機,一律枯坐備詢台。什麼法案、預算、人民福利盡皆無關宏旨,只有上得了鏡頭,佔得了版面,露得了臉才是王道。戲曲裡的「扮仙」,內容雖然枯燥,加官晉爵,福祿壽囍,終究反映的是台灣人民素樸的價值觀與人生目標;現實世界裡的「扮仙」,政治人物賣力演出,心裡盤算的卻是豐厚的彩金,是那一張張可以堆疊出個人權勢與財富的選票。

今年上演戲碼叫做「服貿協定」,熱鬧可期。議場裡的歹戲拖棚,有人說是「逢中必反」,其實是綠營只要碰到國民黨就「扯淡」。郭正亮說得好:「民進黨還把服貿上綱到中國『以商圍政』,既然如此懷疑兩岸經貿的政治動機,為何還要放任執政縣市長不斷赴大陸希望開闢直航、爭取陸客、甚至爭取陸資投資?」證諸歷史,過去把ECFA說成洪水猛獸,是中共的木馬屠城,如今海峽兩岸,綠營人士絡繹於途。2012年大選,蔡英文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專訪時還表示,她當選總統後不會廢除,也不一定會就ECFA新的內容進行公投。是民進黨的立場反覆?還是選票考量?不,起碼不完全是,真正的原因是「只要國民黨作的,我都要反」,這才符合綠營傳統選民的情緒。因此,你擁核,我就反核,一旦上位我就「反廢核」;你主張「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我就主張「台獨公投」,一旦上位才表明「台獨做不到,就算李登輝再當總統也做不到。」